第九章 休息
团长就在一营长身后不远,看样子脸色不善,方铁山一时间倒也不敢上前询问,深吸几口气才压着嗓子喊道:“团长。”喊过后又不知咋问,就那么矗着。
正要找你,你倒自己跑来了!”一营长笑眯眯说道。
方铁山再了解自己老上级不过了,看到他这张笑脸,必定是有不好开口的为难事情要说了。
“找我干什么?”方铁山估摸着多半是团长手紧,他关心是关心,可剩下的兵是一连的苗子,将来的骨干,再上一连就完了。
叶向东确实有些不好启齿,支吾道:“那个,那个,战士们都还好吧?”
方铁山道:“你下午不来看过了么!大多带着伤,在战场上靠一口气憋着,歇下来就疼得厉害。”
叶向东脸上挂不住,旋即便省悟过来方铁山话里的意思,黑着脸道:“行,你倒把我摸透了,我也不多说,要是其它还能抽出人来也不会找你,我说你怎么就这觉悟!你现在就一句话,还能不能抽出兵来?”
方铁山其实也明白,要是团里还有办法,说什么也不会再动一连,只是一时间又不甘心,豁出去后便兀自嘴硬道:“要我上,去哪里都行。都打了一晚了,我的兵又不是铁打的!”
叶向东有些恼火,脸色越发得黑了,围着方铁山从头看到脚,啧啧有声道:“没看出来啊,你长本事了,我还没说,你就公然违抗起命令喽!”
方铁山本想说:“你还没说,我咋个算违抗命令?”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争辩这些没意思。
团长何云宽闻声收回思绪,抬眼间见是方铁山,眉宇也舒缓下来,和颜悦色道:“战士们还好吧?”
方铁山问得心里一痛,但也未忘记看团长脸色。以团长性格,昨天一连打得辛苦万分,但也打得漂亮,是以连带着自己这个连长也脸上有光。当下立正道:“报告团长,还可以,兵们士气不错。”
何云宽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欣慰,说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,只要士气没倒,将来重建就容易,战斗力也不会弱。”
方铁山不是来说这些的,当下问道:“战场上打得怎么样,能拿下来么?”
何云宽呼出口气后叹道:“依我看啦,咱们网住的鱼是太大了,咱们恐怕吃不下!支援已经在赶来了,现在关键是要把已经占领的地方稳住了,只要卡住了这里,敌人就会被切成两半,他们的机动部队就机动不起来。”
方铁山本想问团长指的是整个战场的支援,还是支援他们这里的,只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问。
何云宽见方铁山欲言又止,也没深问,继续说道:“鬼子都退到阵地背后的主峰上去了,三营打得很吃力,一刻不能拿下来,那就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利剑。敌人比我们估计的更强大啊!”
方铁山也是明白其中困难的,焦急道:“已经过去半夜了,要是等天亮还拿不下来怎么办?”
何云宽道:“今天晚上实在打不下也没得办法,总之尽力而为就是了,只是天亮以后有点麻烦。天一亮,敌人飞机大炮一上来,必定会疯狂反扑。三营在白天和他们耗不划算,所以白天咱们退下来,只留少数人守住你们连夺下的侧翼阵地就行,只要有那里在手,晚上三营一打,那阵地还是我们的,反倒比在山顶消灭敌人容易得多。”
方铁山听说要守阵地,忙拉长语气道:“团长,咱们连就剩那么点种子了,再说就那么点人也守不住啊。”
何云宽听了一乐,笑嘻嘻道:“你方铁山也有说不行的时候?再说,谁说要让你们守了?我不是已经让三连去接替你们的防御了么,这你来时没看见?”
方铁山面色一缓,问道:“那要我们干什么?”
何云宽道:“咱们身处敌人腹地,每个到这里的兵都是花了大力气来的,都是宝贵的力量。敌人武器先进,我是怕万一三连顶不住,到时前面所做的牺牲都白费了。所以你们得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,在必要的时候当做三连的预备队顶上去。”
方铁山本以为又有任务,当兵以来头一次有了避战的想法。听团长这么说,才知道自己完全误会了,答道:“团长早说嘛,咱们一连虽然伤亡惨重些,但休整的同时作为预备队是无可厚非的。”说罢又觉得继续呆着十分尴尬,支吾了几句就想回去了。
“先不忙走,我还有话要对你说。”政委周炳祥把方铁山叫住道。
方铁山茫然道:“政委还有什么事儿?”
周炳祥走到方铁山身边先拍了拍他肩膀,然后把人拉到椅子边坐下道:“是这样,刚才送下来个伤员,是七连的文书,两条腿都炸断了,你也知道,在这环境里是没法救活了。但这个伤员在临死前却告诉他们连长他一直在替国民党收集情报,和他接头的特务就在你们一连。”
方铁山半晌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,末了问道:“是谁?”
周炳祥道:“那伤员一直表白自己很早就想自首,具体情况没有透露太多,从他说的话来看,他们应当没有当面接触过,是在晚上把情报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,然后有人来取。”
方铁山道:“那他怎么就认定人在咱们一连?”说完求助似地望了望何云宽和叶向东,他二人却假装未见。
周炳祥道:“那文书有戴罪立功的想法,就暗中偷看了几次,但又不敢靠太近了,晚上哪里看得清,只知道每次人都到了你们一连。”
方铁山道:“难怪我们剿匪时总不顺堂,那现在怎么办?”
周炳祥道:“我们出发时毫无征兆,就连我也蒙在鼓里,他们的联系应该是断了,但国民党是和和美国人站在一边的,难保他们以后不会联系上,这个特务就像藏在咱们中间的一颗定时炸弹。”
方铁山听了点头道:“是该揪出来,政委说怎么办吧。”
周炳祥道:“能怎么办?他们不联系你哪里抓人去?再说你们连伤亡巨大,说不定人早死在战场上了。如今就只能提高警惕,你回去把情况告诉战士们,提醒他们留意,如此打草惊蛇也好,总之即便人还活着,也要他有所顾忌。”
方铁山道:“这节骨眼上说这些会不会影响士气?”
周炳祥道:“你们连剩下的大都是老兵吧?这样的事情谁没经历过?不会有多大影响,反而可以分散一下他们紧张的注意力。你先回去和你们指导员商量商量,要是觉得不妥,就另找个合适时机告诉战士们也没关系。”
方铁山听了点了点头,又和何云宽、叶向东打了招呼便回去了,一路上却在不断打着腹稿。
营长叶向东其实也希望把一连撤到安全的地方休息,面对方铁山,他自然要将命令不折不扣的传达,但在何云宽面前,方铁山一走他便忍不住继续与何云宽争执道:“咱们是插在敌人胸膛上的一把尖刀,作为预备队和主力又有多大区别?一连伤亡太大,战士们连续战斗,身体已经到了极限,我还是认为应当让他们下去休息。”
何云宽又哪里不知道这些,只是相对于担负的任务,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实在有限得很。此时手中的事情千头万绪,也没心思和叶向东啰嗦,拉下脸道:“就你知道心疼手底下的兵,我不知道,一连是咱们团的尖刀,同样是我的心头肉。但不调他们,你给我找出兵来?咱们是在敌人腹地,开打了这么久,总得有人把住两头吧,二营已经调去了,三营要歼灭山上的顽敌,完了还得守住主阵地,还有,山下的路总得留人把守吧?不调一连,三连守不住怎么办?”
叶向东张了张嘴,却没说出话来,末了也如方铁山一般告个辞便急火火走了。
激烈的枪炮声一直就没停过,敌人收缩防御后火力更加集中,兼之居高临下,更利于发挥,于仰攻的三营极为不利。方铁山回到山上已经快天亮了,也顾不得休息,赶紧拉了指导员出去商量,直到听见飞机的“嗡嗡”声才赶紧跑回洞。
飞机的声响也将沈学奎唤醒,这东西似乎从来都只掌握在敌人的手中,转战多年的他对飞机声有着本能的恐惧。
小四川听那声音便十分不安,骂道:“狗日的“瘟鸡”,又来!”话音未落,方铁山如救火般从外面钻了进来,正绊着路边的箱子,尚未来得及站稳身子,又被后面进来的指导员一推,正倒在马易军脚上。
